是你的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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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プロセカ/类司】Stardusk(E03-R01)

*阅读须知/目录/角色设定:【***】

*角色设定已更新(新增部分用下划线标出)

*目录页增加了世界地理部分,角色设定和E01-E02中相关内容有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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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03: Constellation/星群

 

 

  神代类举起了手中的宝石,对着面前的篝火观察它的切面。没有磨损,没有刮痕,每一面的大小都几近相同。火光在石榴石金橘色的表面投上了一层泛红的光泽,如同呼吸般明灭,让它看上去仿佛某种活物。他将它换了个角度上下转动,进一步观察边线的交点。法术尚未实施,因此那光芒依旧只来自于反射。

  如果是在自己的实验室里,他会用更精准的工具来测量它每一条边的长度,确保打磨的过程没有毁坏其形状。然而此时此刻,类正身处郊外,为自己在白天的护卫活动中耗尽的法器制作临时替代品,因此更重要的是速战速决。他把砂纸随手塞回了口袋,抽出手帕,小心地沾去石榴石表面的碎屑。

  今天负责守夜的是他和司。事实上,绝大部分时候,这一工作都由他们或者他们之间的一个担任:身居高位的勋爵自然不能被此类危险而累人的差事叨扰,因此绘梦的要求很快就被她的侍从否决了,即便她确实有着过人的搏斗技术;作为药剂师的宁宁没有在夜晚及时应对袭击的能力。而另一方面,凤家随行的守卫对他们的信任显然还非常有限。无论他和司是否在外放哨,类相信他们都会自顾自地对周围的环境以及他们两人进行监视。

  此时此刻,绘梦和宁宁正在马车中熟睡。凤家的守卫分散在马车的周围,有轻微的鼾声从不知道哪个人身上传来。类无法分辨他们之中今晚守夜的人选。司本应和他一同坐在篝火旁,但今晚他主动移到了马车的另一侧。类没有询问原因。只要工作能够顺利完成,那位王子自然可以选择安置自己的地点。

  一切都一如既往。

  说到底,这对他而言不过是又一次护送任务。委托人是杀人犯还是领主在类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而凤家的约束则更像是餐品上的佐料。或许对司而言,那半强迫的邀请确实含有示好的成分——类猜测天马家的残余力量和他们能够召集的盟友对凤家诱惑力不小——但孤身一人的神代类则着实不是什么大人物。那威胁对他来说是十成十的威胁;他所拥有的秘密和情报并不足以作为换来安全的筹码。然而无关紧要。只要凤家为他提供足够的法术研究材料和资金,类可以欣然接受一个叛军的身份。

  他唯一担忧的是宁宁的安危,毕竟类姑且算是将对方卷入其中的罪魁祸首。好在王国药剂师受协会保护,类手中的底牌还未用尽,而绘梦的名声和日常表现也声明她并非是会滥杀无辜之人。

  事实上,她和宁宁在行程中几乎已经成为了某种朋友。在看到这位不善言辞的好友脸上偶尔露出的微笑时,类暗自将此次的护送任务分在了脑内值得纪念的那一类。

  旅途并不枯燥,甚至于让人心情愉悦。即便绘梦的侍从们大都一脸警惕,随时随地都绷得像根拉紧了的弦,但勋爵本人的活跃很好地抵消了这险恶的氛围。她总是一脸笑容,毫不忌讳地在树荫里打滚,并试图把包括三位新交在内的所有人都扯到地上。护卫们自然不会中招,对他们而言这应当是家常便饭了;类巧妙地避开了每一次试探;宁宁总会反抗许久,最后还是和绘梦躺成一团。而司会选择长叹一口气,但在绘梦使出最终手段过肩摔之前就主动坐下身,看着他的两个同行者在草地上嬉闹,防止她们撞到树干又或者被什么野生动物袭击。

  是的。类抬起左手,将那枚石榴石小心地放入食指戒指的戒托之内,确保它不会因为外力而摇晃。天马司。

  他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于是便把石榴石重新取了出来,顺便将那寿终正寝的、表面开裂的红宝石从左手手心扔进内袋角落。准备工作第一阶段已经完成了。

  类从长袍的内袋里抽出了一张薄皮革——这件有着大量内侧置物袋却又便于行动的外套是他为数不多的友人之一的自信之作,也是类钟爱的出行装备——然后将它展开铺在面前业已清理干净的沙地上,用路上捡来的石头压住四角。被打磨完毕的石榴石被他搁在皮革的中央。紧接着,在一番无谓的翻找之后,类扯开系带,拽着长袍的前襟将它在空中大展开来,对着火光辨认置物袋中不同布袋的标签。

  火虫干。蝰蛇鳞片。沙子。木屑。毛发……什么的毛发?半张标签似乎已经脱落了。他或许需要在下一个城镇的休息处检查一下它的内容物和效力。类将这个布袋拨到一边,继续搜索的进程。他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帝王蝶鳞粉。

  他把它抽了出来,随手让长袍顺着重力掉回原位。这一行为无疑让他本就堆成一团的材料变得更加杂乱无章了些,不过这并不是此时此刻的类需要关心的事。他打开了手中橙色的丝绸袋子,将里面的粉末缓慢地、平均地撒在了皮革上,以石榴石为中心铺出一个半径约为两寸半的、不甚标准的圆。

  类将右手放在宝石的正上方,做了一个收拢的动作。

  鳞粉小幅度地震动了起来。它的色泽从最外圈开始消退,服从他的拉扯和引导,以法术为媒介进入宝石的中心。石榴石的金橘色变得鲜艳了;泛红的流体透过它的切面流入内部,形成一枚细小的、不断聚拢的漩涡。它同样在法术的影响下震颤着,但类轻松地将它固定在了原地。

  法力正在他的体内流淌。他能够感受到它,此时此刻是宁静的小溪,在战场上则是汹涌奔腾的巨浪;这是一个法师和术士之间的区别。固然,作为法师的优点不胜枚举——他们可以以更加客观的视角看待法术,具有使用一套专有理论解释施法原理的冷静和智慧,也不用经受大部分术士在年轻时都会遇到的一点挫折——但类依旧将自己天性的感知视为一种恩赐。

  从零开始的法力聚集、成形和爆发。直觉和理性分析的交融。冲刷全身的奔流。无论这份激情曾经给他带来过多少麻烦,又如何在某些时候压制了他的理智,它确确实实是神代类的一部分。而且是引以为豪的一部分。

  在法力注入结束的那一刻,类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细碎响动。

  他对着面前的宝石露出了一个无声的笑容,收回了右手,开始等待新客人的到来。

  片刻之后,司从马车的另一侧现出了身形。他依旧套着那件几乎遮住了全身的防寒斗篷,沉默地向着树林的方向走去,深色的布料下方不时露出一截剑尖。如果没有斗篷摩擦的窸窣声以及草茎在他脚下被踩断的轻响的话,他在这寂静的午夜显得几乎像是个幽灵。类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他;进入他的视野范围时,王子似乎是无意识地转头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迎上了类的视线的时候,司愣了一下。他像是此时此刻才真正注意到他的存在。类向他扬起一个微笑。

  “困了吗,小王子?”他开口,“你可以先去休息。放心,我一个人也能处理可能出现的问题,而且有很多种方法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能看出,司的表情由于这个称呼而扭曲了一点。有一部分的他在脑内为此窃笑起来。根据他对那已经覆灭的东境王室的了解来看,王子天马司的年龄很可能比类甚至还要大上些许,但司自然不知道这一点。他眼中的司略微皱了皱眉,似乎要作出愤怒的样子;那表情最后还是被一阵疲态压下了。

  他看上去状态欠佳。对于一个背井离乡的王储、一个逃犯而言,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我非常清醒,也没有要抛开守夜责任的意思。”司说。或许因为是在深夜,他并未一如往常地提高声音,“别把我当作不谙世事的贵族。”

  “我可没有这么说。”类回复,“只是事实上来看,你现在确实比不上白天那么精力充沛。”

  “毕竟我们经过了一天的奔波。这很正常。”他沉默了一瞬,最终短暂地露出一个笑容,“但还是谢谢你的提议。晚上好,类。回见。”

  他留下了这句话,重新向着树林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这可真是一个罕见的情况,类不无兴趣地想。

  “姑且一问,你想去哪里?”他开口,“我们毕竟是受雇之身,最好还是不要漫无边际地游荡。”

  司停了下来。

  “我只是想去活动一下身体。”他说,看着面前的方向,没有和类对视。

  类若有所思地哼了一声。“在这样的深夜?”

  “不会跑得太远。我会留在马车周边的巡逻范围之内。”司避开了他的问题。

  类无声地注视着他。王子侧过头,最终还是迎上了他的目光。他那特征明显的金发在斗篷和黑夜的笼罩下显得昏暗了些,本就泛红的末梢染上了摇曳的火光,看上去像是有法术在其中流淌。此时此刻,司看上去和白天又仿佛是不完全相同的人。

  在最初相遇的时候,他的性格特征或许是被对类的警惕和危机状况掩盖了,直到最近才缓慢地显露出来:热情洋溢,一身正气和保护欲,自我评价过剩,有时还有些吵闹。阳光下的天马司是一个合格的庇护者,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嵌入了宁宁和绘梦的兄长角色,而那似乎也不完全来源于对亲生妹妹感情的投射;他同时还是一个可靠的同伴,剑术高超,教养良好,对不知来路的佣兵神代类表现出了足够的友善。一言以蔽之,司呈现出的是一个完美的、对世间苦难一无所知的王储形象。然而讽刺的是,他本人正是那苦难的承受者。

  这矛盾终究没能骗过类的眼睛。守夜任务给予了他观察的良机——一切见不得光的事物大都出现在黑夜之中,如同黑暗更容易催生危险一般,夜晚通常也是一个暴露情绪的好时点。在一天的辛劳之后,在阴影的庇护和掩盖下,人们总是更容易展现出最为本真的那一面。对他们这些行走在暴力之间、不得不时刻维持防壁的人而言则更是如此。无论司那自信满溢的笑声和骁勇之举在多大程度上发自本心,类都能够意识到那当中不和谐的成分。说到底,那是司的本能在充分武装他自己,追忆过去,无意识地制造出一个一切一如往常的幻觉。

  类很清楚这一点。毕竟他正是表面伪装的大师。

  司终究还是个新手,与沉痛过往相处的时间和经验没有类那么丰富,掩盖得也不够仔细。但他在伪装上的毫无刻意胜过了青涩的负面影响。如果天马家没有覆灭,那或许就是司本应有的样子;事实上,那也正是现在的天马司所应有的样子,因为他本人似乎并未发觉这一壁垒的存在。

  只在此时此刻,在只有星光和篝火的夜晚,他看上去才允许自己从英勇的王子变回一个被悲剧压迫的普通青年。如果向他指出这个事实,类可能又会收获来自司的一阵反驳。

  有趣,类想。但仅此而已,不多也不少。

  他收回思绪,重新望向司的方向。年轻的王子依旧站在原地,注视着他。

  类猜想他良好的教养让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等待来自守夜同伴——来自类对他暂时离开岗位的许可;即使比起恪守礼仪的贵族,在类的眼中,他更像是一个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的迷途之人。

  “我让你久等了吗?”类问。

  司摇了摇头。“不过现在看来在打盹发呆的反而是你。”他指出。

  类轻而易举地挂上了一个标准的笑容。“我只是在郑重考虑是否该放任一个心情欠佳的通缉犯到处跑动。正说明了我现在精神焕发,头脑明晰。”

  司不明显地弯了弯嘴角作为回复。他并没有反驳心情欠佳的那部分。

  “那你的结论是?”

  “你当然可以去,殿下。”类说,“我没有阻止你的权力,也没有这个意图。”

  “我倒是没听出你的答案里体现了什么需要郑重考虑的内容。”司回复。

  “佣兵之间的互不干涉显然是一件郑重的事。”类摇了摇手指,“只要你还顶着佣兵的名号,我就需要以行业礼仪对待你。”

  “在此之上,我们已经被迫归顺了凤家,成为了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士兵。作为一路人,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刻意拉开距离。”

  这就是为什么你只能做一个顶着名号的佣兵。类想,因为真正于刀尖舔血的人在任何情况下都留有一招狠毒的后手。

  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加深了自己的微笑。

  “那索性就让我们更进一步,假装彼此是朋友吧。”类停顿了一下,望向了司在火光下呈现出橘红色的眼睛,“所以,你想聊聊吗?我觉得你或许会需要一个交谈对象来发散自己的郁郁寡欢。”

  王子沉默了一会,没有马上回复。

  他上下扫视了类一眼。事实上,那几乎称得上是审视;或许身为王储的特质会让一个人的视线变得锐利,又或许它只是来自于一个逃亡之人应有的警惕。无论如何,它对类而言还远不够具有威胁性,因此他的笑容没有任何动摇。

  “你在乎吗?”司问。

  类感到自己的嘴角上翘得更厉害了些。

  “不。”他爽快地承认,“在眼下这个时点,我对你、对即将要与朱雀开战的凤家、对可能倒台的王室都不抱真正的关心。”

  司发出了一声轻声的嗤笑。“那就不要假装你有。”

  类心情轻松地扭回头来,不再与他对视。他从面前的皮革上拣起了石榴石,吹去沾在表面的灰色粉末。它的金红色变得更加灿烂了,仿佛被固定在其中的不是法术,而是真正的火焰一般。类将它高举过头,放置到夜空的背景之下。在野外明灭的繁星中,那宝石看上去又宛如星辰。

  “别误会,殿下。我想要听你的故事,”他说,“只是单纯地出于兴趣。朋友之间就该分享些个人情报,你觉得呢?”

  片刻过后,他听到司长叹了一口气。类将石榴石故意降到眼前,让那橘色的宝石和司色泽相近的眼睛平齐。透过宝石的一侧,他看到了王子最终摇了摇头。

  “至少不是今天。”他说。

  类了然地点了点头。“意料之中。”

  司收回了视线,看向面前的地面。

  “抱歉,我今晚有些分神。”他在不久后开口说,“如果我对你说了什么不礼貌的话,在此向你道歉。这次对话就到这里吧。这样对你我都好。”

  “当然可以。”类说,“不用在意,我尊重你的意愿。而且我可听过不少比这没礼貌多了的话。”

  他把石榴石缓慢地搁到戒托之中,伸出手去,用三指做了一个捏拢的动作。抓石在法术的作用下收紧了,将石粒扣入其中。类随手推了推那枚宝石,在确认它没有晃动之后满意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重新抬起头,看向司的方向。王子不知何时已经将手伸进了斗篷内侧。他拿出某样东西搁在掌心,正出神地注视着它;那表情在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显得不太真切。类将业已失去效力的鳞粉残渣抖入草丛,把薄皮革拍打干净,收回长袍之中。在整个过程中,司都没有发声,也没有动弹。他仿佛已经忘了自己先前的要求。

  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一件意义重大的纪念品。如果神代类并非神代类,他会以此作为要挟,抢在凤家之前将这位王储的把柄捏在手中,扼住他的咽喉。然而类没有什么功利的人生目标,因此他更可能在之后找个时间对司旁敲侧击一通,教给他自我武装的技巧,最终在对他磕磕绊绊的努力的观赏中获得乐趣。当然,司也可以选择不采纳他的建议,毕竟率直同样算是一种美德。

  最重要的是,无论他是生是死,对我而言都没有什么真正的区别。

  “殿下?”一段时间后,类礼貌地开口问。

  司猛地抬起头,注视着他,露出大梦初醒的表情。在瞬息之后,他张开了嘴,像是要说些什么,然而又停了下来。

  “一会见,类。”司最后说。

  “一会见,小王子。”类回复。

  司没有再说什么,迅速消失在了他的视野范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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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collection 01: Ribbon of Sunset/余晖一线

 

*BGM: Luminous Days - Ivan Torrent

 

 

  金色。无边无际的金色。

  它的亮度正在逐渐降低,混入一种温暖的、热情的橘红。来自晚霞和落日的颜色从他视野的边缘渗入,如同一层可溶的薄膜般包覆了泉涌城的半侧。世间万物似乎已经忘却了它们原本的色泽:从教堂的外墙、行道树枝叶、人群到宅邸大门的铁栅栏,一切的一切都被这壮丽的金红所笼罩了,就连他此时置身的巷口也不例外。他们确实站在一个阴影处,然而背着光的咲希仿佛身披某种法术一般,边缘被柔和的光晕勾勒。

  她向他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那表情融化在光线之中,在他眼中组成了一幅静止的图景。时间的流动在这落日浓郁的、流体般的色泽中仿佛也滞住了脚步,最终陷入沉睡,留下一片无声的黄昏。他站在原地,产生了一种宛如身处梦境的不真实感。

  司张开嘴,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

  那一瞬间,行路人的声音回到了他的耳边。世界在这一刻重新开始运作起来。咲希拉扯着他的衣服下摆带来的感触和傍晚温热的空气打碎了他的思考;那些即将出口的话语、即将成形的想法从他的脑中消散了。司用力摇了摇头,向着小巷外四处搜寻了几眼,没有看到向这边投来视线的卫兵。

  “我说了我们不会被发现的!”他的妹妹在他身边得意洋洋地说。

  司转向她的方向,叹了口气。

  “母亲一定会生气的。而且你才刚刚大病一场。”

  “只要哥哥不说,她就不会生气了。”咲希将食指比在嘴前,故作严肃地嘘了一声,“而且我已经完全好啦!要赛跑的话,我说不定还能赢过你呢。”

  “那你要是摔倒了,可不准哭鼻子。”司吐了吐舌头。

  他伸出手去,把咲希领口滑稽地搭在一边的丝带拨了下来,重新在胸前整理整齐。即便司非常清楚,不过一会它又会在跑动中歪七扭八地飞到一侧。咲希将手背在身后,向他扬起嘴角。

  背着父母出门这一行为仍然让他感到有些担忧,特别是在考虑到咲希的身体状况的情况下;但看到妹妹快乐的笑容,司最终决定这还是一趟值得的冒险。他最后摸了摸咲希的头顶,手指无意识地勾过她马尾根部的发带。金发的公主用视线跟随着他的手指,眨眨眼,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大呼起来。

  “我忘了给你看这个!”

  她侧过脑袋,向司展示自己发间的装饰。那是一条纹样精致而特别的缎带,上面点缀着几粒碎石,在夕阳之中反射着橘红的光辉。司用手碰了碰那些宝石,看着它们在他的指尖晃动。

  “很漂亮。”他认真地说。

  “是母亲昨天送给我的!”她咯咯地笑了起来,让发带在空中抖动,“她说这是来自西陆的赠礼。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装饰图案。”

  “和之前我的胸针上的花纹有些不一样。”司想了想,“或许是那边也有着很多不同的风格。”

  “或许吧!如果未来我能亲自走进内陆的首饰店,或者见见那边的布商和裁缝,我就能告诉你真相了。”她说,“但现在,我要戴着它去我们的老地方。”

  司眨眨眼。“老地方?”

  “去城墙那边!”咲希大笑着说,转身跑进了人群之中。

  那条泛着橘色的丝带还在她的发间上胡乱飞舞,在司的视野中留下一道明亮的痕迹,同她的金发、她兴奋的双眼、以及这周围的一切一样熠熠发光。路过的行人扬起的一些尘土飘浮在空中,和热烈的金色一通模糊了他的视野。司愣了一下,拔腿跟了上去。

  他们穿过小巷,钻进建筑物的阴影,冲向日落,又偶尔一头扎到店铺的屋檐下。有几个店主和行人对着他们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司没有时间一一关注他们的言行,只执著地追随着咲希的身影。她的长发、皮肤和裙饰都被夕阳浸透了;有那么一个瞬间,司觉得她几乎要和周围的金色融为一体。他感到自己仿佛在一个布景之中奔跑,沿着咲希踩下的既定的路线奔向泉涌城的边缘,远离王城中心,最终迎向太阳西沉的方向。

  咲希最终率先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一小段已经被排除在了巡逻范围之外的城墙,在当下的装饰价值大于实用价值。用于攀登的长梯正搁在角落;他的妹妹站在一边,扶着梯身,挥着手向他投来催促的眼神。

  攀爬的过程并不困难。他们已经来过这里足够多的次数,以至于习惯了手脚并用的活动。即使体弱的咲希尚没有司那么灵活,如果不看华美的服装,他们甚至足以被认成两个四处玩闹的平民孩童。公主在抵达顶部的时候已经开始喘气,但依旧精神焕发。她将手放在了石砖上,用眼神兴奋地环视周围。

  司看准了不远处城墙上卫兵移开视线的瞬间,拉着咲希往塔楼的方向冲了过去,一头扎进门内。

  他们爆发出了一阵压抑在喉头的嬉笑,互相推搡着登上梯子。司飞快地打着头阵,娴熟地穿过窄小的开口登上塔楼顶端的平台,然后转过身将还在努力的咲希一把拉了上来。她向着司的方向趔趄了几步,兴奋地喘着气,双颊泛红。夕阳在她的双眼中反射着灿烂而温暖的光。不待完全找回平衡,咲希已经拽着他的手,迫不及待地冲到了城墙边缘,扒着砖石,透过锯齿状的孔洞向外看去。

  司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越过泉涌城外围的郊区、边境长河和远处的城邑,他看到了地平线尽头恢宏的天穹之宫仿佛要刺穿云层的尖顶。橘红色的夕阳已经半沉下去,在司的视野尽头柔和地延展开来,化为一道壮丽的光带,晕染了天际线和它周围的一切;而那耸立的建筑物则沐浴在落日余晖之中,呈现出一副神圣而遥远的姿态。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咲希站在他的身边,用向往的神情凝望着同一个方向。

  “昨天我又看到有大使来找父亲了。他们好像在讨论会谈的事……”她说,“我希望会谈能安排在炎城,这样我就可以让父亲带我去那边看看了。”

  司略微收回了视线。

  “我们可以偷偷问问母亲。”他提议,“至少她会告诉我们的。”

  “而父亲就不会。或许是他太忙了。”他的妹妹撅起嘴,“好吧,母亲也很忙。但是她不会像了不起的国王陛下那样打发我们。”

  “或许他们正在处理一些不方便和我们说的公务。”

  “他们就是像这样总把我们当作小孩子!”咲希不满地说,“我们已经可以参与公务了,至少能帮上一点忙。”

  司笑起来,捏了捏她的手。

  “你能帮上的最大的忙就是把身体养好!不管怎么说,如果你没有精神,我们也没法出去旅行了。”

  咲希鼓起了脸颊,但没能反驳,只抓着司的手指摇了摇。

  他们就这样站在原地,在令人舒适的沉默中注视着夕阳西下的过程。曾经有一次,咲希向司提出想要坐在围栏上方获取更好的视野,被大惊失色的司飞快地拒绝了。自那之后,他们便一直如此,站立着紧贴在一起,透过孔洞注视泉涌城下,注视外界,注视那片司和咲希从来没能抵达的、神秘而诱人的内陆。对于久卧病床的咲希而言,那一定是无比令人向往的地方。

  司想要实现她的愿望。他希望咲希能够健康,能够永远这样快活地微笑、发怒、向他炫耀新首饰和新技艺,也能够自由地遍历大地。咲希保持着眺望远方的姿势,没有动弹。

  “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到染水河的那一边去的!”司突然说。

  他的妹妹像是被惊到了一般转过身来,愣怔地注视着他。司回视着她,露出认真的神情。

  “一定可以的。”他又说。

  咲希睁大眼睛。“为什么你那么笃定呢?你可以保证吗?”

  “只要你不生病了,我就保证。因为我是了不起的王子,也是了不起的咲希的哥哥!所以说到做到。”

  她吃吃地笑了起来,弯起眼角。“你又在说大话!”

  “这次可是真的!而且我可从来没有骗过你。”司强调,“等我们都长大了,我绝对会想办法的。”

  咲希看了他一会,露出思考的神情,最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就说好了!”她说,双眼闪闪发光,“总有一天!等到我病好了,我们就一起去旅行,跨过染水河,到达内陆,一路向北,最终拜访炎城……我们可以一起探索这片大陆,一起真正见识天穹之宫。和父亲母亲……或者只有我们两个一起。因为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司不由自主地感到自己的双颊也由于期待泛红了。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看着铺天盖地的夕阳在她玫瑰红的双眼中染上温暖的橘色,看着那其中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容。在咲希的身后,最后一点落日正在缓慢地向着地平线坠去,在归于黑暗之前散发出临终的、遍布大地的光辉。

  他勾住了咲希的小指,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当然!我们约好了,我向你保证。”

 

 

  但那白色丝带的边缘已经磨损了。橘红的光辉不过是一个幻觉。在篝火的光芒和梦中的夕阳都无法触及的此处,它业已褪去色彩,几乎完全沉入黑暗之中,只留下一些模糊的血渍。仅剩的一颗宝石被松了的缝线堪堪牵在一边,滚落在他的手掌上方。

  司出神地、沉默地注视着它。

 

 

  -TBC-

 

司的回忆杀R01,可以说是我在这个系列文里最想写的一幕之一。然而写作时间有限,不得不压缩了篇幅。说是回忆杀,其实更接近于梦境,POV也实则是青年和孩童的融合。推荐大家配合BGM阅读。

把原作类对舞台演出的热情嫁接到了本系列中的法术上,融入了一点先天性要素。不可避免地再次出现了我对他的一些个人阐释(例:有关激情的那部分)。生涯第一次让类在自己的POV里占据了绝对优势位置,虽然很可能是因为还没谈上恋爱。

回收了E02的伏笔,埋了一个新的。虽然并不重要,不过本次的两个短篇标题都有复数的含义。

感谢你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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