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的欣!
*近日《SEKAIine》制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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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都事变/平田】从一只黑曜石猫开始

*狱都事变同人

*cp:平田

*两个怪盗不打不相识的故事

*窗了的平田本的稿,感谢amo画的配图!!画手微博:【***】

*可能有ooc

*OK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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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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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只黑曜石猫开始


01

 

凌晨一点的博物馆如同往常的任何时候一样,安静得几乎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深夜的街道投来苍白的灯光,穿过落地窗在漆黑的无人建筑物内洒下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展品模糊的轮廓。楼梯上的红毯隐没在阴影里,石制的女神半身像现出线条优美的侧脸,被百年前的什么人精心雕琢过的项链躺在绸缎中反射出冰冷的光。整个世界都几乎是静止的,仿佛时间也被凝固在了这些经受了岁月考验的珍品中。不远处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商店的大门紧闭,只剩下了偶尔窜过的野猫钻入草丛带来的细微窸窣声。

 

他坐在博物馆内部高处的壁灯上,懒洋洋的盯着那摆放在大厅中央恰好被窗外射来的微弱灯光笼罩的石摆设——一块被雕琢得十分精致的黑曜石,呈现出一只姿态慵懒的猫的形状,仔细观察的话甚至可以看见柔顺的毛发以及指缝间收起的爪子。石猫在昏暗的环境中眯着双瞳,半蜷起身子,一眼看去倒确实有些真假难辨,只有足下的展台还在强调着这是件没有生命的物品的事实。他眯了眯眼睛。这是今晚的猎物,不过还不需要急着把它拿到手,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猫咪已经掉到网里了。

 

怪盗——名为田啮的青年——往后挪了挪身子以便坐的更舒服些。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黑猫的背影,也可以顺势让自己靠在墙上放松力气,毕竟这个晚上还长得很,需要保存更多的体力。退一步说,就算他只是想要偷个懒,也没有谁有资格来指责他。青年微微打了个哈欠摘下了脸上的面具,这东西紧贴在皮肤上让他觉得很不舒服,现在确定了没有被其他任何人发现的可能之后怪盗急不可耐的想让自己的脸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他望着蜷缩在灯光里的猫——环境给它描上了一圈冷蓝色的边——他突然觉得这猫有点像自己,露着一副没精神的半睡半醒的表情。

 

可以的话他很想现在就赶回家去睡个好觉,但是刚破解完展品周围碍事的机关的身体却叫嚣着想要先休息。应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怪盗应有的素养,不过只要能保证自身安全那么一切怪癖都没有大碍。田啮搓了搓自己的肩膀——“做怪盗既风光又刺激,还非常自由”,也不知道这种说法是从哪里先传出来的,相信那些造谣者一定觉得在半夜里独自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博物馆里陪着一大堆死气沉沉的石头打盹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享受。总体而言,这个职业让人在一天内只能风光半个小时;随时都有被押进监狱的危险;就连住所也需要不停的更换以避免被警方搜查到,因此不见得有多么自由。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别人会对怪盗这个职业如此感兴趣,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居然会一时头脑发昏踩进了这个无底洞。当时也许是抱了过于天真的幻想,事实证明这种不固定的工作只会带来自己最不乐意忍受的所谓“麻烦”。怪盗还记得他偷到的第一件东西是一家金店里摆在角落不起眼的项链,说实话那真是一样让人提不起兴趣的玩意儿,然而就算是为了这样的他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首饰,作为新手盗贼的田啮依旧手忙脚乱的花了不少工夫来隐藏自己的罪行,至于后来他觉得这东西实在没有实际用处而把它还回去的事可以暂且不提。

 

自那以后他的手法渐渐熟练起来,怪盗的名声也在城里叫响了——人们把他叫做“黑猫”,或者什么之类的东西,即使对于田啮本人而言这种毫无意义的称号并没有什么存在价值。他将大多数的猎物都在几天之后还到它们的原主人手里,只留下一些不值什么大钱的东西当掉换来生活所需的钱。从某种意义上,田啮把这当做是他应得的广告费——毕竟他也给那些美术馆啊展览会啊招来了不少名声,怪盗晃着双腿这么想,干这行的人可不能太在意制度一类的东西。虽说经常毫不在意的偷来一些价值连城的宝物,但是他自己的生活事实上相当简单,打个比方,为了躲避搜查他会选择租一些郊区的便宜房子,几个月后马上将它们退掉并换一张新的伪造证件。很明显,“怪盗总是家财万贯”也绝对仅仅只是个谣言。

 

他再次打了个哈欠。最近的钱可能还够花上一个星期,所以暂时他还不需要为了自己的温饱操心太多,至于到这里来只是由于一时兴起,因此连预告函也没来得及准备。怪盗挪了挪身子,确定了固定在腰间的钢丝绳并没有松动之后便慢吞吞的直起腰来。最好还是别再拖了,虽说大脑内还有不少困意,但是他早已对深夜出行习以为常,要压制这一点惰性也并不是不能做到的事。

 

等到回到家好好睡个大觉吧,抱着这样想法的田啮站起身顺势向一边的墙上跃去,用脚蹬住浮雕固定身体后拉住细绳熟练的让自己落到地面。收起已经不需要再用的工具的同时怪盗瞥了一眼那只猫的摆饰,后者眯着眼睛兴致寡然的看着远方。还真是没礼貌,他这么想着自嘲地笑了一下。

 

自己居然已经到了和一块石头怄气的程度了啊。

 

他小心翼翼的向目标靠近,即使周围没有任何人,但怪盗还是习惯性的时刻警惕着周围。他的脚在暗红的软毯上无声无息的踏过,顺手将面具重新扣在了脸上。石头猫安静的待在底座上没有反应,或者说,是作为一件摆设该有的反应。

 

在离黑曜石猫五六米远的地方田啮停下脚步,打算再看看情况。贸然行动永远是大忌,并且不知为何,这次在这个博物馆的大厅里他总觉得能够感受到一些异样。从刚才坐在那个不那么舒适的壁灯上的时候氛围就显得不那么自然,何况过了那么长的时间这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依旧没有淡去。或许这只是因为他自己的神经质,但是出于安全考虑怪盗并不愿意忽视任何一点情报。他屏住呼吸,耳边瞬间变得一片寂静,远处偶尔响起的细微响动如同被放大了一般轰响。面前只有阴冷的光线以及除此以外的一片漆黑,展品用一副毫无生气的表情对着他,边缘在光线的描画下显得异常清晰。没有任何异常,眼前的世界几乎静止,说到底应该在活动的也只有他自己一个而已。

 

怪盗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直觉出了错。他几乎可以说是有些执拗的潜伏在原地,企图让那个不速之客显出形来,即使某种意义上这个词应该用来形容他自己。田啮将身子紧贴在一尊高大的塑像之后,窥视着另一个方向的情况,视线经过黑猫身边捕捉到那张眯着眼睛的脸。苍白的光晕里它是唯一一件看得清全貌的展品,因此它总会不经意的吸引田啮的注意,无论他当时是不是想要确认一下目标的情况。无论如何,十几分钟过去了,在他所盯着的那个地方并没有出现什么东西,或者是其他任何值得怪盗在意一下的响动。

 

田啮盯着前方。或者现在已经是出去的好时机了,如果这里并非真的没有任何人的话,就是来人的耐性和技巧确实足够高超以至于自己没法发现什么破绽。据他所知,在这个城市里并没有这样的竞争对手,因此可能性确实不大。怪盗向外试探性地迈出一步,那只黑猫在灯光里像是对他不置可否的眨了眨眼。好吧,它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这样想着的田啮突然停住了脚步。

 

眨眼。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收回了脚上的动作闪身到了原来的位置。在那只猫眼的位置闪过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光线——那个该死的对手终究还是露出了一些马脚,不过这倒让他松了一口气,虽然今晚的行动受到了一定阻隔,但是那家伙并不是如此难对付的人。是警察?还是别的什么人?即使他并不觉得普通人会在半夜三更藏在博物馆里一声不吭。他还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发现了,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静观其变,于是怪盗屏住呼吸站在原地,继续着之前的动作。总会等到他开始行动的时候的,到了那时自己就能取得更大的优势。

 

他说不好自己到底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是至少绝不会是“鲁莽”。对面的光点在寂静了十几分钟后再次闪动了一下,即使依旧不易让人察觉,但是对于田啮来说还不算是什么完美的伪装。从这一点上看,可能那家伙并没有发现自己,抑或者这正好是他下的一个该死的圈套。怪盗摁了摁脸上的面具,思考着对方到这儿来的目的。如果是个警察的话,那么自己就得为他敏锐的判断力或者不错的运气而惊讶一下了,毕竟他几乎只在自己毫无预兆的提起了兴趣的时候才会出门。如果是别的人的话……说实话,又能是谁呢?他设想了几种可能性,然后又干脆将它们全都扔到了一边——如果不能确定的话,索性顺其自然也是一个很有趣的选择。

 

这样想着他倒开始对那个人好奇起来了,即使这并不是一个对待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正确的态度,不过正确不正确这个判定本身就毫无意义。困意略微降下去了一些,田啮眯了眯眼继续等待来人现出正脸。途中他思考过这是否就是对方的目的——让怪盗的偷盗计划泡汤,不过又觉得要是今天拿不到那东西也不会造成太严重的后果。没有催着你按时上交文件的上司,这个职业勉强而言还有这个好处。相比起重复物品的拿取归还,也许和一个同样在深夜鬼鬼祟祟的躲在博物馆的人交手更有趣些,即使对于田啮而言这种麻烦的事情如果发生三四次以上就会从额外的小游戏变成让人不爽的负担。

 

又过了一段时间。怪盗估计大概有二十来分钟,或者长于半个小时——他差点就要重新开始打哈欠了——在那个偶尔发出一些光线闪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有些模糊的人影。接着它慢慢靠近过来,直到怪盗可以分辨出那个人的步伐,比起小心翼翼而言更像是在慢悠悠的闲逛。在对对方的这种动作感到不可理喻的同时田啮迅速集中起全部精神,并用手摁住了腰间匕首的短柄,虽然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怎么想用这玩意。那家伙走了过来——一双颜色明亮的眼睛在苍蓝的微弱灯光中闪烁了一下。可以分辨出是个男性,随着他的靠近田啮听到了模糊并且还有些跑调的哼唱声,似乎是最近青少年中大热的流行歌曲。他套着一件没扣上的夹克,裤子口袋边缘露出一截方形的东西,或许是什么卡片,在昏暗的环境中田啮无法辨别。无论如何,从穿着和行为上看,这家伙就像是个不小心闯进来的观光客,即使他出现的时间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怪盗盯着来人,后者似乎依旧没有发现他——亦或者只是不想去管——依旧哼着让人不敢恭维的调子向前走着,随着距离的缩短他的形象也渐渐清晰起来。“观光客先生”足够年轻,或许和田啮年龄相近,头发很短,乱糟糟的顶在脑袋上。他用那种好奇的大大咧咧的眼神环顾着四周,对于一个在这个时段出现在公共建筑物里的人而言,这种神色显得天真无知的过了头,就好像他真的是来观光的一样。那道视线在四周随意的摇动,不断地聚焦到各式各样的展品和建筑装饰上几秒钟后又挪开,就好像一个儿童在无休止的散发自己的好奇心却没有找到真正让他感兴趣的东西,或者已经被珍品引诱得眼花缭乱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不过很显然,最后博物馆里的这个大龄儿童找到了他的答案——男人的目光停留在了摆放在大厅中央的显眼的黑曜石猫座饰上。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么,现在有两个可能。怪盗扭了扭手指,有点漫不经心的想。第一,他纯粹是不小心到了这里,而恰好对这个展品起了兴趣——毫无可能;那么, 当然就是第二项。这个人和自己一样,是个无所事事的白痴神经质大盗。既然如此,就没有任何犹豫的理由了,如果这只可爱的小猫咪被对方偷走的话,自己可是很难办的。田啮撇了撇嘴,按住了腰间的匕首。这倒是个新鲜的体验。

 

“喂,那边的。”

 

“哇啊啊啊啊啊啊——呃唔!?”

 

那个男人突然地大叫起来,声音响到几乎可以穿透博物馆的墙壁,比起惊吓来说更像是变得兴奋了起来,无论怎么样这都是一个愚蠢到不可理喻的行为。怪盗扑了上去狠狠的捂住了他的嘴,对方假装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的同时狡黠的眯了下眼睛,顺手一把扣住了田啮的手腕,后者暗叫不好的同时直接用另一只手一把抽出了匕首指向了对面男人的脖颈。下一个瞬间两个人都僵在原地没有行动,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田啮看到那个人的黄色眼睛,也许是黄色的——因为它们在这样的灯光下又显出绿莹莹的光——管他呢。好在现在自己脸上罩着之前为了以防万一戴上的面具,应该没有被记下长相。他用力的甩开了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然后在怪盗正决定不能久留,想抄起黑曜石摆设直接离开的时候,来人突然将手伸向了口袋,然后抽出了一张一角翻起的卡片来。

 

“嘿!!别这么急着走吧?”

 

“……你什么意思。”

 

“初次见面!!这是我的名片!名片啊!拿着吧?”

 

“……呃?”

 

这实在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怪盗下意识的站住了脚,然后狐疑的接过了那一张看上去应该扔进垃圾箱的卡。他谨慎的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搓了搓,又在确定了这上面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之后才将它拿的更近了一些。在黑暗中分辨文字倒不是什么问题——“超级怪盗 平腹”,上面用惨不忍睹的字体大大地写着这么几个字,底下还歪歪扭扭的附着一串数字。

 

“电话号码?”

 

“对!!可能有人会想委托我帮他们偷一些东西,不留下联系方式可不行啊!”

 

“……给我好好说明一下,你到这里来的目的,你的名字,年龄,职业,住所,我要真实情况。”

 

“那你用什么来换呢?要情报的话,把你手上的那块石头给我吧?”

 

非常好。凭空出现的丝毫不被自己所知的同行兼对手,以及这让人非常想直接给他一拳的性格,简直是怪盗生涯的巅峰了。田啮毫不犹豫的几下将黑曜石猫用事先准备好的绳索绑在了腰间,然后转身就走。

 

“等、等等!好了好了,那玩意儿我不要不就行了?!”

 

“……”

 

身后传来了那个男人有些慌张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怪盗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当然了,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直接离开,并且虽然说他找到这么个活计的理由就是找乐子,但是不知为什么他连一分钟也不想花在这个奇怪的所谓“超级怪盗”身上。从行为上看简直是一个啥都不懂的小毛头,但是在某些动作上又意外的让人不得不佩服,这种家伙可以排上他脑海中的黑名单前五。至于现在自己还站在这里的原因,这么说回来,是什么呢?谁知道啊。既然目前还算安全,姑且就先这样吧。一分钟还是浪费得起的,不是吗?

 

“其实根本没什么好讲的嘛,名片上都打得清清楚楚的了!!我叫平腹,今年24岁,是个怪盗,没有固定住所,我保证以上都是真实情况。这样行了吗?”

 

“……你知道什么叫怪盗吗?不要给我搬出那一套青少年漫画里面的台词。”

 

“问我?!但是你,你一看就是个怪盗嘛,你难道还会不清楚吗?”

 

“你的脑子里都塞了些什么!”

 

“这个嘛,有财宝、最新的《地下怪人》连载、牛肉汉堡……”

 

“给我闭嘴。”

 

“你不是在问我吗?”

 

完全无法沟通。田啮翻了个白眼,一把把手里的匕首塞回了腰间。这么说回来,那个黑曜石的摆件还真够重的,虽然并没有到扛不住的程度。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平腹,对方抓着脑袋东张西望,偶尔嘴里还蹦出一两句随口哼的曲调。他就完全没有考虑过现在自己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吗?但是这家伙确实是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潜入了博物馆,光凭这个就无论如何不能说是个外行。

 

“那么,平腹先生。”

 

“是‘超级怪盗’平腹先生!!”

 

“别给我打岔,超级白痴平腹先生。你怎么进来的?你知道我在这里吗?”

 

“呃?就这么进来啊,最普通的那种方式,怪盗都会用的那种方式……至于你……这么一说,你还没给我自我介绍呢!!!”

 

“田啮,其他无可奉告。回答我的问题。”

 

“我嘛,很早很早就蹲在这里了……什么管道来着?总之大概是一大中午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田啮还没来呢,后来你潜入进来的时候我看得一清二楚哦!!那个动作真是超级厉害啊!”

 

“你难道只是来看风景的吗?”

 

“对啊!因为很无聊,就随便乱晃。”

 

“……随便你。那么,这玩意儿你也没什么兴趣咯?”

 

田啮指了指腰间的座饰。对方露出了一个正在思考的表情。

 

“一开始是没打算要拿的,但是觉得好像很值钱,如果你不要的话,就给我也行啊!”

 

“很遗憾的告诉你,它现在是我的东西了。”

 

“那就算啦。”

 

平腹向着田啮露出了一个大大咧咧的鬼脸,后者扔出了一个嘲讽的哼声挑起了眉毛。他听到对面的人开始肆无忌惮地吹起口哨,依旧是之前那个完全无法辨认的调子。自我介绍完了,该问的都问了——倒不如说根本没有该问的东西——田啮想,他现在可以走了。对面咋咋呼呼的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对着他挤了挤眼睛,似乎在窃笑。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怪盗叹了口气,将固定着石猫的绳索拉得更紧了一些。

 

 

 

02

 

现在他终于弄明白了,但是已经晚了。

 

昨天晚上他就不该和那个白痴说话,一个字也不该。几个小时之前田啮和平腹随口告别,从原路回到自己的临时住所的时候,大概是凌晨两点,或者还要稍微早个一点点。他把那只漂亮的石头猫咪从腰上卸下来摆在了床头柜上,黑猫用昏昏欲睡的眼睛看着他,笑容如同之前一样透出一点狡黠——当然了,这表情怎么可能有什么变化。他啃下中午吃剩的面包,洗漱好,确认了房子周围的安全设施的正常运作,然后便把自己扔到了床上。窗外传来了几声摇摇摆摆的大笑,估计又是附近的哪个失意人士把自己灌了个烂醉不知不觉走到了这个近似于郊区的地方,这种情况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谢天谢地,总算可以休息了,对他来说是个天大的好事。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累,应该是应付那个思维方式与常人相异的家伙让他花费了不必要的精力,无论如何,怪盗在闭上眼睛的一两分钟之后便陷入睡眠。现在他还记得自己晚上做的梦——一个穿着漫画主角的超人服的人大叫着打碎了他房间的窗户,喊着伸张正义的口号一把把他的被子掀了起来,然后便是在周围的家具上一顿乱敲。无论是在以一种拙劣的方式练习架子鼓还是纯粹为了制造噪音,都成功的达到了将田啮几乎逼疯的目的。他猛地拽回了被子的一角压住了脑袋,然而那敲击声却直穿过形同虚设的防御钻进了他的耳朵,几乎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一样——于是他惊醒了,意识到这该死的根本不是梦真的有人在砸门的同时田啮飞快的从床上窜到地面顺手捞上了放在床头的匕首。他该庆幸自己没有脱到只剩一条内裤一件背心才睡觉的习惯,不过作为一个罪行累累的人也不可能去做这样完全是在找死的举动。

 

于是穿着有点皱巴巴的便服、一手握着匕首一手伸向门把的怪盗忍受着在极近距离传来的几乎可以将死人从地底吵醒的爆炸般声响,抱着防备心理打开了门。不过比起紧张而言,恼怒倒是要更多一些,因为这并不像是警察,不,准确的来说是所有还能正常思考的人类会做出来的事情。

 

随着在背景狂乱的噪声中几乎无法分辨的开门声,那个他只见过最多三十多分钟的男人站在门口,用一种得意的大笑向他打了个招呼。

 

“哈!我就知道肯定是这里!”

 

“……………………”

 

田啮一把摔上了门。

 

“喂?!怎么了啊??我可是客人诶客人!!!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

 

“我倒宁愿我不认识你。”

 

“太无情了!你就不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吗?”

 

“……”

 

想到自己拒绝了之后可能还会让耳朵遭到一段时间的攻击,怪盗无可奈何的再一次打开了门,于是平腹用一种飞快的速度窜进了房子开始大惊小怪的四处张望,从玄关跑进厨房然后又冲到客厅,同时嘴里不停地发出“好无趣!没有漫画书吗!”或是“想吃零食啊——”的感慨。当他将一只脚毫不犹豫的跨进了田啮的卧室的时候怪盗一把拽住他的领子把他扯了回来,成功阻止了他对自己寝处的骚扰破坏——即使可能只能维持几分钟。

 

“干嘛!”

 

平腹发出了抗议。说实在的,他甚至想对这不知所谓的抗议本身表示抗议,但是田啮强迫自己忍住了这一点。

 

“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不是刚才答应过吗。”

 

“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侵入者露出了一个失望透顶的表情,下一秒那张苦瓜脸变成了狡黠的狐狸微笑——简直是不可理喻的速度。他夸张的摇了摇手指,“嘿嘿,作为一个大盗,田啮可是不够格了哦!”

 

“……什么意思。”

 

“连这个都没有发现吗?好粗心哪!”

 

平腹带着一种炫耀的态度扬起了手里的一个小小的黑点,根本不用仔细看田啮也知道这是什么——他简直想把自己埋到地里去。发信器,毫无疑问。面对着怪盗尖锐到能杀死人的眼神,男人得意的指了指一边的那张被田啮随手扔在桌上的名片。

 

是意料到自己为了不留下什么痕迹一定会将名片带走,才做了手脚吗——他这么想着咬了咬牙,发现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难缠一点。也可能是当时自己的情绪带来了更多的影响,因为在正常情况下他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个不知道算不算拙劣的小动作,大概在看到这个该死的男人之后他的运气就一口气跌到了谷底。

 

“所以呢,田啮就乖乖认输,让我在这里住下来吧!”

 

“………………啊?!”

 

“我现在可是没地方可以去,无家可归啊!你看,我是从别的地方来这里游玩的客人,收留一下也是应该的吧?”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逻辑。

 

“没有这种事情。”

 

“你要拒绝吗?”

 

“你要威胁我吗?”

 

“暴露你的身份不是好事情吧?如果我和你一起住的话,我保证把嘴巴封得紧紧的!”

 

“难道你平常还打算到大街上乱逛吗?”

 

“但是我在自己原来的城里就是这样的啊。”

 

“那么,换个角度,如果你把我抖出去的话,你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不是吗。”

 

“这当然不会啦!!田啮不好好想一下吗?你现在的样子,就像那个什么,‘思维已经被愤怒的赤焰所搅乱的——’”

 

“给我收回你的日本漫画台词。”

 

“总之,监控摄像也被你关掉了嘛,而且我没有在你的小猫咪身上以外任何的地方留下指纹,况且这个城里没有任何人认得我,检举你的只是个不小心路过这里的普通市民,不是很好嘛!”

 

“……啧。那么普通市民怎么会这么大晚上的到博物馆去呢。”

 

“我只要不小心到了这儿,又恰好发现这件珍宝就在这间屋子里,不就足够了吗?”

 

他得意的抖了抖肩膀,然后瞥向了一边的电视,突然露出了一副兴奋的样子。田啮狐疑的表情在维持了半秒之后被毫不客气地打断——平腹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将他强行摁到了沙发上,一边揽着他的肩膀一边抄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对着电视摁下了开关。

 

“不相信的话来看看!肯定没有关于我——哇啊啊啊!!”

 

“拿开你的手。”

 

怪盗收回了拳头对着一边的人踹了一脚,平腹知趣的稍微往另一边挪了挪。不得不说这家伙的力气还真够大的,田啮略微移开了些目光这么想,视野中的电视屏幕亮了起来。跳出的第一个频道内播放的就是新闻,女主播一张紧张而兴奋的脸与右上角小方框内那张漂亮的黑曜石猫像的图片映入他的眼帘,紧接着从喇叭里传出了一个激动到语速加快了不少的女声。

 

“最新消息,在市心博物馆发生了再一次毫无预兆的偷窃!博物馆的镇馆之宝黑曜石猫座饰被盗,犯罪者是否又是那个人人皆知的大盗?目前在现场并没有发现关键性的证据,请静待日后调查!接下来是事件的相关消息……”

 

“看?”

 

田啮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毛,不速之客毫不客气的将它当成了是赞许的信号。平腹随手关掉已经没有必要再开着的电视,然后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那么,我要在这里住下了哦?要住下了哦?三二一好啦田啮没有反对!”

 

他欢呼着一头扎向田啮的房间,然后被主人再一次拽住了领子。

 

“不要告诉我你想睡那儿。”

 

“不然呢?”

 

“客厅。”

 

“这完全不是招待客人的态度吧!”

 

“我就没把你当做是客人。”

 

“那是自家人?!”

 

“…………总之,不准踏进我的房间一步。”

 

“这样吧,我们来猜拳怎么样?如果我赢——”

 

“我拒绝。”

 

“那就扔硬——”

 

“这是我家。如果你有什么意见的话现在就滚,怎么样?”

 

“……………………那我就只能用杀手锏了……!”

 

平腹用咬牙切齿的不甘心口气大喊着,一把握紧了拳头,即使不相信这家伙真能搞出什么动静来,田啮还是作好了些防备心理,因为说实话他确实搞不懂对方的思维逻辑。然后怪盗盯着那个不速之客——后者沉默了数秒之后猛地扯起袖子伸出手臂,几乎要将腕表的表盘摁在田啮脸上。

 

“现在是下午一点多吧?我啊,一定会在今天你睡觉之前说服你的!以超级怪盗的名义起誓!!”

 

“……”

 

“……”

 

“就这样?”

 

“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赌上了名誉和尊严的!!”

 

“啊那可真令人感动。这下就好办了。”

 

田啮将平腹快要碰到他的脸的手一把扣住,顺势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对方甩在了沙发靠背上。受害者不满的嚷嚷着直起身来,却被丢过来的遥控器不偏不倚的砸中了额头而又狼狈的摔了回去。

 

“嗷!”

 

“给我安静。我要去睡觉了。”

 

“哈?!你的生物钟是没塞电池的吗?”

 

“没错,永远停在休息时间,满意了吧。”

 

“但是我都还没来得及——”

 

“明天见。不,最好别再见了。”

 

他转过头毫不留情的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平腹意外的没有跟来,不过他也乐得如此。田啮迈进房间,转身锁上门,然后把自己塞进了被窝里,即使仍抱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无论是梦里的超人还是现实生活中的白痴都消停点儿吧,他这么祈祷着闭上了眼睛,下一秒从客厅里传来了几乎能将墙壁震碎的游戏背景音乐。

 

田啮从床上弹了起来。他几乎是用一种狂躁的态度甩开了门,始作俑者大喇喇的躺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不知道在何时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游戏手柄,屏幕里的角色吼叫着一把抓起一只长着鳞片的老虎,将它掷向不远处的树干,然后整个客厅里炸起一声狂野的碰撞音。听到了开门声之后——亏他还能听得见,田啮想——平腹抬起头朝着怪盗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脸。

 

“你看!我自己带来的!没想到吧!来一起——喂你别关声音啊!!”

 

“平腹先生,你是不是非得折腾到有人来抗议顺便发现这石头玩意儿为止?”

 

“但是我超——无——聊——啊——”

 

“……”

 

田啮盯着平腹那张夸张的哭丧着的脸。到了这种程度,他已经学会了接受所有可能和不可能的情况,更何况对于那个人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见鬼,他现在还能干什么?回去睡觉?只要这游戏的音乐存在一秒他就永远不得安宁,更何况这只是一个短时间内的对应方法,天知道扛过了这一个小时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说到底,为什么他在自己家里都得这样委屈不可?

 

他需要一个能够制住对方的方法。

 

“这样吧先生,我们来做一笔交易?”

 

 

03

 

“右边!!右边的火龙!!啊啊啊——!”

 

“闭嘴我看见了。”

 

怪盗前倾着身子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视屏幕,手指一刻不停的敲着按钮。平腹大呼小叫的蹲在他身边,近得几乎要把脸贴上他的脖颈,可惜现在田啮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来管这种琐事。他操控着角色扬起巨斧向右作出一个挥砍动作,屏幕上方的敌方血条往左猛退了一大截,不过从这个显示的颜色来看,也许离最终的胜利还差的很远。

 

事实是,出于一种近乎于绝望的心态,他把自己这一天的安宁与否全赌在了面前该死的游戏软件上,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使某个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总时长还不满二十四小时的男人真正信服的方式,基于对方完全不接受自己提出的任何要求的这一事实。田啮自信自己的反应能力和灵敏度还没到连这么一个青少年玩具都征服不了的程度。他向平腹用能力范围内最清晰的方式表达了整个赌局的内容,为了防止那家伙反悔还写了字条,即使他怀疑这纸片不会起到比形式上更大的作用。这简直是他有生以来最狼狈的几个小时,怪盗这样想着泄愤般砸下攻击按钮。

 

“你说了!!只要你不能打通剧情关卡,你就会陪我玩整个下午加晚上并且允许我进入你的房间!”

 

平腹聒噪的声音在他身边蹦跳。

 

“别表现得像个中学生——而且我说的是,只要我能打通剧情关卡,你就该马上滚出去,再也不走近我家门口。”

 

“一样嘛!!”

 

“完全不。现在开始别吵。”

 

“田啮加——油——”

 

他放弃了反驳,一心一意的飞快摁着方向键。不得不说,这比他想象中的要棘手,尤其是到了剧情中后期敌人的AI高得有些令人惊讶。但是他当然没有就这样认输的打算,无论出于个人的自尊心还是对形势的判断。一旁的平腹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冰箱里翻到的一听啤酒,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脸上一副想要帮忙亦或是想要捣乱的表情,后者的可能性应该更大一些。虽然不难打但是异常烦人的野生敌人不断地从道路四处冒出,这让田啮想到了在发出预告函之后的偷盗过程中总是会一拥而上的警察——意识过来性质完全不同后他很快打消了这种对比。这样分心一两秒的时间被屏幕上猛地划过的一道红光打断,暗叫不好急忙重新集中了精神的田啮第一时间看向了主人公的血槽,却意外的发现与之前毫无任何变化。他愣了一下,然后发现了平腹不知何时按在操作按钮上的手指。

 

“不要开小差哦!”

 

“……谢谢……啊。”

 

“嘿嘿——”

 

田啮捏着手柄重新盯向电视屏幕。

 

“但是这样不是对你不利吗,你是希望我输的吧。”

 

“如果有了我的帮忙,田啮还是输得很惨的话,岂不是更加心服口服了?”

 

“……你这——”

 

“而且,我更希望田啮赢!嗯,跟打赌什么的没关系,只是想让你赢而已!”

 

“…………搞不懂你。”

 

本以为自己产生的少许感激之情将要消失得一点不剩的怪盗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嘟囔了一句便强硬的结束了话题。平腹的目光从屏幕上移了下来,不断搜索着茶几下方和餐桌角落之类的地方。田啮用力连按几下方向键甩开了面前的最后一个敌人。

 

“在电视柜下面的箱子里还有些吃的。”

 

“那种地方居然放了食……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有超能力。”

 

“真的?!”

 

“假的。”

 

随着兽人悲鸣着消失,游戏中富有节奏的背景音乐逐渐也淡了下去。在一片寂静中响起了齿轮转动的轰鸣声,伴随着全屏幕摇晃的动画,角色面前出现了一条宽敞的大道,尽头夸张的门扉大敞着,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火把上摇动着的火焰。平腹从电视柜前直起身来望向屏幕——主角已经毫不犹豫的向着门的方向冲去了。

 

“Boss战了?!好快!!”

 

田啮没有回复。如果到了现在再功亏一篑的话,那他的这一天算是完了,从各种意义上来讲。平腹捏着饼干袋迫不及待的跑到他身边坐下,两眼放光就好像现在握着手柄在挑战最终敌人是他自己。怪盗按着上方向键,主人公一路从那条大道上笔直冲了过去,大门内部的火焰燃烧得越加强烈起来,直到人物猛地穿过大门的那一瞬间,它放出了足以覆盖整个屏幕的火红的光芒。当那颜色在几秒钟之后褪去的时候,之前都是一片虚空的背景里逐渐浮现出了城堡的内墙,华丽的壁灯,血红的地毯,以及楼梯正中央站着的身着长袍的魔王。

 

虽然是个老掉牙的设定,但是却依旧能给人带来激动感——怪盗把手柄握得紧了一点。Boss战特有的大型敌方生命值槽在上方铺展开来,系统界面伴随着过场动画的结束重新显现。虽说是剧情模式,但是游戏里几乎没有任何对话,看来现在也是一样直接进入战斗,这样想着的田啮很快看到了魔王向着主角方向甩来的一连串火炎弹。

 

“要不要我给你一点通关提示?”

 

“不需要。”

 

田啮猛地连按几下方向键让主角躲过了第一波攻击,然后干脆地朝着魔王的方向冲了过去。敌人用一种轻飘飘的步态向着上层移动,同时不断地制造出碍事的跟班以及法术攻击。更加棘手的是这城堡的内部也暗藏着很多机关,要是不看准在周围突然出现的细小阴影或者闪光的话几乎不需要几秒钟就会游戏结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自嘲,平常察觉脚步声和光影变化的技巧现在都派上了用场。他甚至开始怀疑平腹那家伙是不是平日就用这样的方法在练习——当然,如果仅仅是如此就可以干这行的话,那么全世界的游戏爱好者都该去做小偷了。

 

主人公不断地做出左滚上跳或是后退闪避的动作,追在魔王身后扫清着周围的障碍上升,不知不觉已经到达了三楼。在这一整个过程中,他的斧头几乎都没有碰到过真正的敌人几次,上方的血槽依旧保持着近乎全满的状态。这让田啮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或者在最开始就中了圈套之类的,不过既然平腹没有大呼小叫的提醒自己错了,那么也许这条路至少是走得通的。这么说来,在这段时间里那家伙意外的安静,不过田啮并没有闲工夫去看他究竟在干什么。

 

魔王向着三楼的露台走了过去——看来这就是最后战斗的场所了,不过在此之前还得解决掉挡在路上的这些弩箭和魔法阵。瞥到了地面上的一片刁钻的阴影,田啮几乎是下意识的敲下了左方向键,下一秒原先主角所站的地方就布满了扎穿地面的长矛,紧接着从敌人的方向又射来了一张黏糊糊的蛛网一般的东西。这是之前没有见过的技能,不过很明显现在没有能吃下这一击的资本。他觉得手柄在他手里发烫,游戏画面夸张的技能效果让怪盗相当头痛,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这正是乐趣的一部分所在。

 

乐趣。说实在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享受这个游玩的过程了,即使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刚刚给它不由分说的贴了个“青少年玩具”的标签。等到自己通关了再思考吧,他这么想着使角色躲开了两边的钢斧一个前滚向着露台靠近了一步。真是艰难。接下来是下蹲,然后劈开左边的骷髅骑士,还得躲开头顶的吊灯灵。田啮瞥了一眼角色的生命值槽——差不多还剩四分之三,不知道对于一个连游戏机都没怎么碰过的新手来说是不是一个好成绩。

 

看似只需要几步的路程实际上却花了他五分多钟,等田啮最终使角色站到露台上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在颤抖。想到接下来才是真正意义上的Boss战的时候怪盗几乎快要绝望了。魔王仿佛看到了屏幕前玩家的表情一般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冷笑,然后朝着身前猛地挥出了手臂释放出一阵狂风,游戏机开始剧烈震动起来,主人公掩着脸被迫后退,眼看就要踏入前不久才刚躲过的陷阱中。田啮连忙按下了一个前跳的组合键,然而只让角色在原地挣扎了一小会儿。

 

那么看来是时限的问题,怪盗这么判断着重新握紧了手柄。果不其然,在操纵着主人公这样死撑了二十秒之后魔王振了振背后的斗篷,第一次安静下来在原地站住了脚。这样的机会自然不能放弃,主角扬起了斧头向着敌人猛冲过去,一次蓄力攻击不偏不倚的命中了目标。

 

这个进展还不错。虽然紧接着魔王发动了反击,不过比起之前的那些遍布整张地图的该死的机关来说,现在面对面的对抗要好得多了。应该说,最为棘手的就是露台本身场地的限制使闪躲的空间变得极小,若是不小心踏出了边缘又会掉落到城堡外面,田啮并不想冒着可能会直接使游戏结束的风险来做无谓的尝试。主角用勇猛的态势一次又一次前冲,上方的血槽也以一个稳定的速度下滑。敌人虽然依旧露着一副永远不变的冷笑,不过夸张点说,现在看上去几乎是待宰的羔羊了。

 

那么,自己今天剩下的时间,即使可能不是很多,至少也可以在安宁中度过了,这让田啮缓了口气。先为自己借用了他一下午的游戏机道谢,有必要的话付一下租金,然后就可以把这个人赶出去了。当然,因为平腹确实是个烦人的人,即使可能也有些优点,但是作为一个受害者田啮并不想考虑后者。

 

这时候他的手柄突然疯狂的震动了一下。

 

田啮盯着屏幕,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魔王正站在原地发愣,如果不抓紧这个机会的话又要拖延很久了。怪盗操控着角色冲上前去给了敌人狠狠的一斧,然后诧异的发现上方的血条毫无动静。紧接着,从屏幕的四方猛地伸出了无数长枪将主角扎了个透。

 

下方的角色血条疯狂的下降着,然后停在了离零点只有咫尺之距的位置。

 

“…………什——”

 

但是没有时间让他惊讶了。按这个攻击方位来看,应该是无法躲避的,真是一个恶意玩笑,好在现在角色至少还有着一口气,并且这个游戏也没有在主人公濒死时速度会变慢的设定。现在魔王脸上的那张冷笑看上去就显得非常讽刺了。

 

怪盗几乎是攥住了手柄。他尽可能小心的躲过任何一次攻击,冲到了敌人的前方,然后再一次挥下了斧头。只要被敌人攻击一次他就完了,但是这并不是放弃原先的作战策略的理由。他只需要再多重复几次这样的动作,更加小心就不会有关系。

 

田啮飞快的摁着控制按钮,游戏画面的视角以一种让人头晕眼花的速度旋转,敌方的血槽缓慢的下降着,直到一层又一层的颜色剥下之后最底下透明的方框终于现出身来。他觉得自己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手里也是。主角不断地挥下斧头,然后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那条漫长的红色敌方生命值向左跌落,以一种缓慢但是稳定的速度。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之后,他按下了最后一次的攻击键。

 

系统界面和生命值槽消失了,魔王死亡和城堡坍塌的动画相继显现出来。但是玩家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看这个结局——田啮一把将手柄扔到了一边的沙发上,才突然想起来,平腹似乎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了。他转过头去看那个人,后者用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盯着电视屏幕。怪盗狐疑的看了过去——剧情动画刚好放完,漆黑的屏幕上出现了通关界面和大大的“Congratulations!!”的金色字样,但是他没有漏过屏幕中央同样醒目的“New Record”的文字,以及右下角不起眼的难度分级。

 

“…………居然……田啮是第一次玩吧……超厉啊啊啊啊啊啊!!”

 

“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是噩梦难度级的。”

 

田啮一把掐住了平腹的脖子把他摁到了沙发上。

 

“因为我想试试看你究竟可以做到哪一步嘛……毕竟是个大盗啊!!如果你输了的话我就会跟你解释的……”

 

“然后判我赢?”

 

“不好吗?”

 

那双金黄的眼睛离他近得不可思议,露着好像无辜又有些狡黠的神情。田啮现在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可能太近了一点,不过他倒意外的并没有想直接把对方推开的打算。怪盗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

 

“………………搞不懂你。”

 

“这话你之前说过了哦!!”

 

“……别挑刺。”

 

“等等、刚才你笑了!?!?”

 

“没有,是你的幻觉。”

 

田啮把头撇开了些。

 

 

 

04

 

终于结束了。

 

当然,游戏机的租金也没有付。据平腹说这里面的噩梦难度的通关记录是“一生的纪念,无价之宝”,于是他仅仅是满足的带着它回去了而已,至于回到哪里去,这和田啮没有什么关系。家里重新变得空荡荡的,但是怪盗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倒不如说他乐得如此。现在他处理完了不速之客留下的烂摊子,躺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睛打盹,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了。

 

平腹在这件事情上意外的好说话,事实上本来田啮已经做好了他死不认账非得留下来的准备了,即使如果这发生了他也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对策。但是那家伙非常豪爽的回去了,带着游戏机,还有田啮委托他的黑曜石猫。是的,他想,放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作用,干脆早点还掉就可以了,即使实际上他真正欣赏着它的时间也只有在博物馆的那几个小时而已,不过无所谓,反正他本来就不需要这种东西。他拜托平腹把它在没人的时候放回原来的位置,毕竟那家伙也算是个所谓的大盗,而且和它脱不了干系。

 

现在平腹应该还在这个城市里,因为博物馆的关门时间是在晚上九点,在这之前带着那只不算很小的黑曜石猫座饰进入都算是自寻死路。或许他现在正在拉面馆吃晚餐,也可能在书店里翻看漫画书,总之应该在做一些很符合他风格的事情。田啮打了个哈欠拿起了电视机的遥控器,对着机身按了按电源键。晚间新闻,如果还没有播完的话还是有知道一下的价值的,作为一个怪盗不了解最近的时事可不行。

 

屏幕上逐渐出现了画面,然后是广告里明星夸张的动作和做作的声音。他百无聊赖的换着台,在浏览了一遍肥皂剧和儿童动画片和公益广告之后还是换回了一开始的新闻频道。广告换成了拿着饼干箱的小孩子在镜头前露出笑容的场景,不过对产品他并不感什么兴趣。这么说回来,家里剩下的饼干已经被平腹清扫得一干二净,可能什么时候还得去买一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回来。

 

广告结束新闻开播的时候他事实上也在分心,打着迷迷糊糊的盹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毕竟是打破了日常生活的不知如何评价的小插曲,这也无可厚非,他想。要做工作伙伴或者同居实在是让人头大,但是如果仅仅是和那家伙偶尔见上几面的话也不错,因为他活到现在倒还没见过对自己这么热情的人。这就算是那什么朋友的第一步的吗?他乱七八糟的想着,瞥向了桌子上自己还没来得及扔掉的那张动了手脚的名片。也许就这么留着也可以,谁知道呢。小偷要是交上了个小偷朋友,那还真是臭味相投啊。

 

想和一个认识才一天的人亲近起来,更何况还是有着如此不可理喻的性格的家伙,总觉得自己是受到了相同思维方式的影响。他对自己笑了笑,然后干脆放弃了新闻闭上了眼。真是莫名其妙,是不是大脑无法负载那样的人才造成的呢?今天或许还是先一觉睡过去比较好。

 

“——接下来插播一条特别新闻……”

 

又来了,特别新闻。

 

“警方在市心博物馆附近发现一携带昨晚失窃的黑曜石猫座饰的男子,欲将其作为嫌疑人逮捕时该男子逃向市西方向,目前行踪不明。该男子身着橘色夹克,蓝色牛仔裤,请目击者于第一时间和警方联系,联系方式如下……”

 

田啮从沙发上猛地坐了起来。

 

该说他连这点事情都干不好吗?但是即使再莽撞也不会到大摇大摆的带着赃物出门的地步,说到底那个白痴究竟在想什么!如果他最后被捕的话,无疑会被当做自己,然后说不定还会代替自己去坐牢,虽说他现在几乎成为了这个城市吸引游客的招牌,一旦落网也不会有什么侥幸逃脱的机会。

 

当然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对田啮是件好事,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干脆的撇开怪盗的身份,下半辈子找个清净工作安闲愉快地度过,也不用再被那家伙纠缠,一举多得。反正也不是他的错,只是平腹那家伙自己笨得可以或者说自作多情而已,答应这个委托的是那个人自己,那么搞砸了也无需置疑是对方的责任。

 

看,重新做人的不可多得的大好机会来了,真是不错。

 

田啮干笑一声,冲进卧室抓起外套和面具又绕回客厅顺手抄走桌上的名片便飞奔出门。

 

 

 

“……喂。”

 

“您好我是平腹!!现在有急事抱歉暂时不接委托如果有什么需求请明天联……诶?这个声音?!”

 

“我没有想到你真的白痴到把自己真正的电话号码印在名片上。”

 

“田啮!!!不行不行你不能打给我!!我挂了!!”

 

“给我等等!”

 

“到底怎么了啊!!万一到时候通话记录被查了怎么办!!”

 

“你现在在——”

 

“要是连累了你就不行了再见田——”

 

“我在过来的路上你这混蛋要是挂了电话才是要害死我!!!”

 

“…………啊?”

 

“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我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但是这样你就……”

 

“你要是被抓了丢的是我的脸你知道吗。”

 

“……什么啊我还以为田啮你是关心我?!”

 

“别自作多情。现在把你能给我的情报都给我。”

 

“田啮——”

 

“给我记住,你还得留着你的下半辈子破我的噩梦级通关记录。”

 

 

 

 

下了出租车之后田啮马上让自己混到了人群中——听说了怪盗可能出现在市西的市民们都一窝蜂涌了过来,这倒是一个绝妙的隐藏身份的方法。他的面具藏在外套下特制的口袋里,打算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再拿出来用于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以协助平腹逃脱。现在他的口袋里还放着对方那张皱巴巴的名片,包括后来又被他固定到了上面的发信器,这应该能让平腹确定他的位置以准备下一步的计划。当然,他也作好了由于这发信器而被警方发现的对策。怪盗大大咧咧的朝着周围毫不掩饰的四处张望平腹的身影——丝毫不会引起怀疑,因为这儿所有的人都在做这个动作。

 

他随着人流朝着前方走去,也不用掩饰自己警觉的动作。身边的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他的长相和性格,更有甚者和同伴把他曾经偷窃过的所有珍宝都按照时间顺序列举了一遍,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不能知道的这么详细。看来这个存在于人们心目中的怪盗先生的人气还真是高的不得了,不过这并没有让他感到得意或是喜悦。田啮放慢了些步子,然后不出所料的,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嗡嗡的震动起来。五分钟前约好的信号。

 

从一旁的屋顶上猛地窜出个人影来,身着跟平常亮相的怪盗一模一样的黑色服装,以及那张稍显夸张的面具。顿时整个人群轰动起来,闪光灯和快门声此起彼伏的闪烁响起,人流朝着那座建筑物蜂拥过去。田啮拉了拉外套跟随着人群走了几步,然后闪身猫进了一边的一条小巷。这里可以说是公众视野的死角,并且没有任何可以监控的设施——在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这个消息了,所以这次也拜托平腹把东西藏在了这里。从里往外数的左边第三块石板砖底下的空间——摸到了。他将黑曜石猫用力绑在了腰间,然后小心翼翼的朝着现在空无一人的另一条小道挪了过去。当然,现在在各地应该都有警察把守,不过这之前他从未玩过什么替身的戏码,想必他们大部分都追着另一个怪盗去了另一边。

 

要把这只猫移到市心的话肯定不能光是这样抱着走。田啮咬了咬牙,将口袋里的名片抽了出来取下了那颗发信器装到了黑曜石猫的底座上。他朝一边停放着的一辆出租车瞥去。在一开始制定计划的时候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是既然已经开始实施,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够他思考这种东西了。怪盗护着腰间的座饰飞快的来到车头处,将它用随身携带的工具固定在了车底。

 

“只能祝你好运了,小黑猫。”

 

完成之后他迅速抽出手机给平腹发去了一个信号并将它塞回了口袋,过了不久一阵震动便代替了回复传了过来。接下来轮到自己的出场了,田啮呼出一口气将外套内部的面具取了出来覆在了脸上——还真是令人熟悉。他选择了一个显眼又容易活动的地方站定,然后等待着时机。预料之中,原先围在那个建筑物旁的人群逐渐散了开来,想必原先存在在那儿的怪盗现在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踪影。很快,在一片混乱中发现了田啮的一个男人指着这边发出了一声大喊。

 

“在那里!那里!!”

 

好吧,这个时候可能还需要摆一个装模作样的姿势。田啮脱下了身上的外套露出了里面的惯用服,然后将那件外套伴随着绑在内侧的烟雾弹一同扔了出去。事实上它已经被放掉了一半的烟雾,因为他“需要”那些看势头行动的民众跟着他行动。田啮窜上了房顶——是谁说怪盗非得走房顶的?虽然确实蛮让人得意也更便于行动。

 

他在自己熟悉的道路上飞跑,同时不断确定着市心的方向。之前动过手脚的那辆出租车不出所料也从马路上开了过来,后座上坐着一对兴奋地朝着这边指指点点的小情侣。希望平腹的动作可以更快一些,这样他可以不用花更大的代价来争取时间。他选中了一座百货商场的大厦,朝着屋顶甩出了固定爪。发现了悬在空中的细线的眼尖的人纷纷朝着那座大厦奔跑过去,摁下控制按钮收线之后怪盗朝着大厦的墙上跳了过去,没有减轻太多的撞击使他的脚上猛地传来一阵疼痛,不过他依旧用毫不迟疑的动作向着屋顶上方飞攀过去。等到警察和群众上到这里来可能还需要一分钟左右的时间,他再次瞥了一眼出租车,就是那个车牌没错。田啮将手伸进口袋给平腹发了确认消息,不过几秒钟,从马路对面的巷子里就窜出一个人影飞快的蹲到了出租车的旁边。

 

任务完成,他想。耳边的嘈杂声越来越响,眼看天台的门就要被打开了。现在大厦周围应该也布满了警察,直接下去无疑是送死。不过好在这是一个百货商场,在计划中确实考虑到了这一点。他摘下面具扔在地上,然后用固定爪飞快的顺着墙下滑从窗子钻进了百货商场的卫生间。在这种时候这里自然没有什么人,有时间站在那里盯着镜子的人早就跟着人群冲去了楼顶。他迅速的扯下手套扔进垃圾桶然后将身上的衣服整个都翻了个面——为了这种时候他几乎每过几天都会把内层换成不同的款式。从镜子里确定自己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之后田啮走出了卫生间,然后小跑起来装模作样地跟着大众朝着已经没有什么人的楼顶冲去。或许那个面具会被当做证据,不过上面并没有残留着什么决定性的痕迹。

 

没过多久,从博物馆那边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座饰……回来了!!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

 

看来最后的收尾工作也无可挑剔。

 

 

05

 

“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合作!!!哇哦太棒了!!”

 

“大概还行吧。”

 

“田啮很高兴的吧?”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以后这种东西给我省省。”

 

怪盗朝着对面的男人摇了摇手里的卡片——上面画着一个拙劣的猫脑袋和一句歪歪扭扭的“怪盗参上”,颇有之前名片的风格。

 

“我特意学了你的!”

 

“我先说好,我可从来没有写过这种东西。要不是它掉到了地上,我这辈子的脸都得被你丢光。”

 

“这种小事就别在意了吧?!话说回来,这次田啮倒是没有因为我到你家就生气呀。”

 

“是啊,你这个混账,违背了赌约啊。”

 

“那我要受惩罚啦!?!”

 

“当然。像你这种家伙,就得好好教训一顿才行。”

 

怪盗呼出一口气,把自己往沙发背上一扔。

 

“平腹,给我听好。”

 

“是!”

 

“限时两天,在我的亲自监督下把那个噩梦级的通关分数打到原先的两倍……可别想逃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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