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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ld on, Mr.Justice/坚持住，正义先生（03）
 
 
*黑帮首领雷狮x杂志社撰稿人安迷修
*目录页：【***】
*阅读须知见01正文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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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他手中的枪口前端钻出了一束玫瑰花。
 
房间内的空气凝固了一秒钟。卡米尔压低头顶鸭舌帽的帽沿挡住了脸，而佩利因为被啤酒呛到了开始咳嗽。混混头子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伸手夺过安迷修手中的枪。
 
“再下去就有些危险了，只有第一颗是特制弹。你知道，要是下一枚子弹卡在枪管里炸开，你就再也别想要回这双手。”他听上去在拼命维持正常的声音。“本来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能耐，但是我的天，你是第一次用这玩意？理论知识倒是不错，动作太糟糕了，看上去像一个浮夸的三流演员。”
 
安迷修相信至少一个月内玫瑰会成为他最不想见到的植物。他的脸可能由于气急败坏已经变得像那束该死的假花一样红，雷狮毫不掩饰的讥笑在他耳中简直像是来自地狱。妈的，他为什么不能停下来？“三流演员”？让那白痴知道一下到底什么才是三流演员——他的大脑叫嚣起来。没人有资格把他当作观赏猴。
 
在安迷修意识过来之前，他的拳头已经砸向了雷狮的脸。愤怒加大了他的爆发力和速度，同时影响了精准，使他清楚地感觉到指骨透过皮肤重重地撞上了对方的颧骨发出闷响——令人扫兴的偏移。他该直接把这个无礼自大狂的下巴打到脱臼。
 
雷狮的笑声消失了。
 
他后退一步，扯了扯面部肌肉似乎在确认伤势。安迷修收回手，按压着开始作痛的关节。如果没像那个雷德一样得了罕见病症，想必不可一世的恶棍头子是要吃点苦头。他冷眼看着雷狮，后者沉默了一会儿，缓慢地咧开了一个由于疼痛而有点扭曲的笑容。
 
“好家伙，省得我再吩咐你动手。”
 
有点不妙。安迷修终于开始冷静下来。
 
他可能激怒了雷狮，即使事实是那个男人侮辱他在先，但在这种是非之地不存在什么传统道德。很大概率地，他将不得不和这个黑帮首领打斗，而必然有一些原因使雷狮成为领头人但雷德却只是一个下属。敌人更加棘手，况且这次不会再有任何人意欲或胆敢打搅头领的兴致。
 
但是管他的——安迷修不耐烦地甩开了所有恼人的顾虑。他不会因为这些理由就忍气吞声，乖乖道歉展现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态度。既然全世界的人不能都荷枪实弹，那就该让普通人也学会在尊严下反击，更何况那些有能力起身控诉的人大都已经丢弃了原则。如果妥协代表要背弃正义，那它根本就不会存在于安迷修的人生选项中。
 
他一言不发地卷起衬衫袖子，随手扯松了领带作为回应。雷狮的眼里开始闪烁起危险的光。
 
“这可真是好极了，我也不喜欢软蛋。”他随手拽去枪口的玫瑰花将它们丢到一边，又把枪向背后一抛扔给卡米尔处置。
 
“来吧安迷修，让我见识下你的拳脚功夫，看看它是不是和你用枪的能力一样烂。”
 
安迷修没回复，闪身上去再次抡出一记勾拳，这次不偏不倚地直指雷狮的下巴。混混头子向后倾过身子躲避，伸手去抓他的腕部试图以此将他撂倒在地。他没让对方得逞，一脚踹向雷狮的肚子迟缓了对手的动作，却换来黑帮首领在飞速稳下身形后的一拳。安迷修用上臂抵挡，勉强让自己撑在了原地，又及时靠另一只手拦下了雷狮转瞬即至的另一记拳头——这种时候他开始庆幸自己不是个右撇子了。
 
光凭力道的话，雷狮的攻击比不上雷德。但红发人的进攻带着毫无顾忌和章法的粗鲁狂暴，眼前的黑帮首领则有所保留，为数不多的主动出击都含有杀人者的精准和狠厉。当然，也不排除雷狮并没有全力以赴的可能。安迷修看到那个人的脸上依旧挂着游刃有余的狞笑，甚至意识到对方在刻意后移身体以诱使他前逼进攻。
 
他没有别的选择。安迷修用一个肘击撞开雷狮的手，顺势攥拳捅向雷狮下腹。混混头子快速而稳定地防守，侧身躲开攻击的同时又向房间内部退了一步，这让安迷修不得不前进填上那空隙来做出下一步动作。他们慢慢靠近茶几，上面的扑克牌和酒瓶进入了安迷修的视线，还有那把已经在卡米尔手中恢复杀伤能力的枪。
 
获得武器的机会或许来了，但这在雷狮意料之中吗？他是否中了圈套？
 
一声突兀的清脆响声打断了安迷修的思绪，他听到佩利惶恐地大叫了一声。雷狮趁着这个机会一把钳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得一个踉跄。不妙。安迷修脑海中警铃大作，试图对着雷狮的脑袋来上一拳让他放松手上的力道，但混混头子轻松地躲开了这由于姿势原因而被限定了角度的一击。他险些因为落了空的进攻而失去平衡，身子一晃几乎要撞在雷狮身上，却因此在摇晃的视野中看到一只高速滚来的听装啤酒易拉罐。
 
已经来不及了。安迷修眼睁睁地看着雷狮为了诱敌深入而向后移去的右脚不偏不倚地踩到了罐身上。
 
“他妈的什——”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雷狮的咒骂很快被耳边传来的重物坠地的巨响盖过，随之传来的是混混头子吃痛的嘶声。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的是，被拽着手腕扯翻的安迷修直接摔在了雷狮身上，因此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
 
至少这应该并不在雷狮的计算范围之内。他盯着对方扭曲的脸，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想这下估计是够痛的。安迷修趁机甩开雷狮早已松了的手，尝试着站起身来掌握先机，却冷不丁地被对手突然扯住领带又拽了回去。雷狮一个翻身，将安迷修的脖子同手中皱巴巴的布料一起按在了地上，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补上来加重了力道。
 
他居然想在地上打？他们姑且还有三个观众。安迷修挣扎着咳嗽起来，余光瞥到了视野右侧的茶几。他用尽全力踹了它一脚，听到了声音的黑帮首领压低身子将脸凑近他，发出一声尖锐的嘲笑。
 
“喘不过气来开始乱踢乱蹬了？如果没有我给你做那人肉垫子，你恐怕连伸伸腿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声音里藏着一丝恼火，并很快转了矛头骤然拔高了声音。“佩利，给我听着，你他妈要是这礼拜还敢碰一次酒，我就拧断你的手。”
 
那喊声轰得安迷修耳边嗡嗡作响。他没注意佩利回复了什么，只专心致志地盯着雷狮放大了的脸看。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确实有着一副电影明星的好长相和好身材，不过他关心的倒不是这个。
 
一两秒之后，茶几边上的啤酒瓶摇晃着翻倒，将里面剩下的液体一股脑地洒了出来，并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雷狮的后脑勺上。
 
从这个高度掉落的玻璃瓶自然是起不到什么杀伤作用，但和劈头浇来的酒液一起就足以让一个恼怒的混混头子愣上一小会儿。雷狮掐着他脖子的手短暂地松了一下，安迷修趁机骤然抬起右腿给了对手一脚狠踹，抄起滚落的酒瓶在茶几边缘磕碎。几秒之后，那半个啤酒瓶锋利的边缘就横在了雷狮的喉结边。
 
“我不仅有伸伸腿的力气，还有戳穿你喉咙的力气，雷狮。”安迷修说。
 
然而男人的视线依旧固定在他的脸上。他笑了一下，方才淋了一头的酒缓慢地顺着发梢滴落下来渗进两人的衣物，或者掉到安迷修的鼻梁上。
 
“真巧，我也刚好有扣一下扳机的力气。”
 
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从茶几上转移过来的枪抵住了安迷修的腰。
 
“要比一下谁快吗？”
 
安迷修哑口无言。该死的，他还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在被打穿肠子之前划烂雷狮的脖子；倒不如说毫无胜算。子弹出膛的速度是多少来着？被当作干扰弹的啤酒几乎滴进了他的眼里——现在它反而来干扰他自己了。
 
雷狮以一种令人不快的欣赏眼光看着他由于不甘而扭曲的表情。
 
“打斗很有章法，攻守稳妥，动作迅速，但是不够狠。你得有要么敲碎对手头盖骨要么被敲碎头盖骨的觉悟才行，安迷修，这只能算是防身术。你需要实战训练。”
 
“我有请你评价过吗？”他手里的酒瓶不自觉地向前送了送。
 
雷狮挑了挑眉。“没有。别拿你手里的玩意威胁我。”
 
“礼尚往来，放下你的枪。”
 
“行。”他意外地爽快，直起身来随手关上保险压了下扳机，然后把手枪扔到了茶几上，又从安迷修手中抽出碎了的啤酒瓶丢到一边。
 
“那就算平局，你满意了没？”
 
这堂兄弟俩真是在毫无意义的地方相像得很。安迷修缓慢地站起身，抹去脸上的啤酒液，系好领带，又将衬衫尽量拉得直了些。他还得以这种狼狈的姿态出去吃晚饭，因此暗暗希望不要被餐馆服务生当作是流浪汉；至于手上脸上玻璃渣子留下的划痕——他瞥了眼会议室的周围。没看到有什么类似碘酒棉签之类的东西，这些流氓想必也不会那么好心还让他处理伤口。
 
卡米尔像是能看到他在想什么，用手指随意地碾着鸭舌帽的帽沿。安迷修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点他对刚才打斗的评价，但是失败了。坐在冰箱旁的佩利蔫头耷脑的，看上去像一只被主人斥责了的大型犬；帕洛斯笑得比之前更开心了。
 
“大哥，已经六点了。”男孩说，“等到天黑了会很麻烦。嘉德罗斯或许在策划报复。”
 
雷狮胡乱地用衣服下摆擦着头发和脸。“我知道。你要出门是吧？”
 
卡米尔点点头。“今天是周四。”
 
“别忘了带点晚餐回来。”
 
他把挡住了视线的几缕头发拨拉到了一边。安迷修现在才注意到雷狮之前被他揍过一拳的右颊开始呈现出产生淤青的征兆，却完全没产生一点歉意。那疯子自找的，他冷漠地想。
 
卡米尔站起身来走向门口，途中绕过了那些玻璃酒瓶的碎片和玫瑰花。他的手放在了门把上，却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似的又转回头来。
 
“大哥，你找安迷修还有事吗？”
 
雷狮和安迷修同时抬起头来看向男孩。
 
“什么？”安迷修问。
 
“有。”雷狮回复。“安迷修，你有兴趣加入我们吗？”
 
“我拒绝，而且不要再问我第二遍。”
 
“那好，现在没有了。”
 
卡米尔叹了一口气。“我早跟你说过他不会同意。”
 
“人的想法是可以变得很快的，只不过看来不包括这个死脑筋。”雷狮扯了扯嘴角，选择性地无视了安迷修投来的一记怒瞪，“倒是你，找他有事吗？”
 
男孩看着堂哥的脸，没有说话。他们在一种奇异的沉默下对视了一会儿，似乎在用眼神交流。角落里的帕洛斯漏出几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安迷修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他想知道、同时又不是很想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卡米尔最后点了点头。
 
“要怎么办？”
 
“你看着办，我无所谓。”雷狮摆摆手。
 
好吧，安全起见。安迷修咬了咬牙。不排除黑帮首领依旧怀恨在心的可能性，他至少得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即使知道了可能只会让他更不痛快。
 
“作为当事人，我能不能了解一下你们见不得人的计划？”
 
“也没有多少见不得人。”
 
卡米尔耸了耸肩，用难以描述的眼神看向安迷修，给出一个令他怀疑自己的耳朵的答案来。
 
“只是想带你去吃个晚饭。”
 
 
 
 
 
“我以为你所说的指路是给我张地图，而不是给我做向导。”安迷修说。
 
天色已经暗了，男孩在他身前无声地行走，路灯周期性地在他脚边把影子拉长又缩短。不久前他们才刚艰难地穿出几乎变得一片漆黑的小巷子，来到了有照明的街道上——或许只是对安迷修而言比较艰难。他在石砖路上蹭了蹭鞋底的泥，瞥了一眼周围无一例外都紧闭着的商店大门，以及蒙了灰的广告牌。毫无生活气息的光景让安迷修不自觉地变得不太舒畅。
 
卡米尔听到了他的话，但没有回头。“并不是为了你出来的，不要误会。我自己也有事，只是顺路而已。”
 
一个他料想得到的答案。安迷修不置可否，跟着男孩走到斑马线的一侧。
 
对面的红色信号灯刺眼地照过来，卡米尔毫不在意地踩上马路，理所当然地向前走去。倒是不用注意什么安全问题——这附近连个车轮子都看不到。安迷修烦躁地在原地踏了几步，看着男孩的背影几乎要溶化到夜晚里，终究还是心一横快步追了上去。在这里跟丢卡米尔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他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回到两米左右。那个男孩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短暂脱队，或者根本不在乎。
 
“大哥不讨厌你。”他突然说。
 
安迷修一时没反应过来。“呃？”
 
“我看得出来。他更像是在……和你打趣。如果他想要一个人死，那个人就不会再多活半秒，更不要说拿着啤酒瓶子威胁他。”
 
“你指望我对此感到高兴吗？”他的语气变得不太友好。
 
告诉你件事，雷狮想杀你轻而易举——难道卡米尔觉得这件事多强调几遍，他就会开始崇拜那个自大狂？
 
卡米尔背对着他摇摇头。“这倒没有，我只是在向你陈述一个事实。”他停顿了一下，“大哥经常做些异想天开的事，但不是……这种。他对这里的住民一般而言不会产生任何兴趣。我想他也许是欣赏你的性格，或者武打能力，即使他听上去是在侮辱你。”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说的就是你，为什么和你没关系？”
 
他略微转过头来，投出一个不掺假的困惑惊讶的眼神。安迷修叹了口气。
 
“那我先跟你讲明白，我对他怎么看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并且，我既算不上欣赏他的武打能力，也不欣赏他的性格。”他想了想，很快改了口，“不，我相当厌恶他的性格。”
 
卡米尔点点头。“我也看得出来。你是那种会把想法写在脸上的人。”
 
“……谢谢你。”即使这听上去实在算不上一句称赞。
 
男孩不再说话了。安迷修呼出一口气，也沉默着跟在他身后穿过另一条斑马线——这次恰好碰到了绿灯时间。
 
非得说的话，在他今天认识的这些黑帮成员里，或许卡米尔是安迷修最乐意与之交谈的一个。他相对而言更明事理，姑且存有一定礼仪习惯，说话也不像堂哥一样句句带刺。而且，安迷修承认，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那个男孩的年龄：他的师父教导他要对老人尊敬，对孩子温和。十八岁的中学生算不上是个完全的儿童，但依旧只是一个年轻人。
 
当然，他还没有天真到觉得可以把卡米尔变成一个重于学业的模范少年，更没有想过要从他入手改造整个雷狮手下的组织。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只是在不得不与对方交流的时候，比起和雷狮进行无意义的明争暗斗，他更希望和卡米尔简洁明了地说明来意达到目的。当然，可以的话，最好这样的交流也少发生一点。
 
安迷修胡乱地想着，突然看到从男孩的口袋里飘飘忽忽地掉下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地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那是一叠彩色的小纸片，上面印着各式各样的切片蛋糕图样和一串字尾圆润的英文字母——甜品店的优惠券。仔细一看的话，还能看到“周四限定”的字样。
 
他想到之前卡米尔和雷狮的对话，绷紧的嘴角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弯起一个弧度。不管再怎么显得沉稳冷静不与现实为伍，人人都会有一点自己的小爱好。
 
“卡米尔，你掉东西了。”
 
男孩疑惑地转过头。安迷修站住了脚，向他摇了摇手里的甜品券。卡米尔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一摸自己的裤子口袋，意识到确实丢了私人物品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上前来。安迷修只觉得眼前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紧接着他手里的小纸条就回到了卡米尔手中。
 
男孩站在他面前，平静地把甜品券塞回了口袋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的紧张都是安迷修的幻觉一般。
 
“很符合你年龄段的喜好。”安迷修最后说。
 
卡米尔用那种他见过的古怪方式神经质地眯了眯眼睛。
 
“……只是凑巧拿到了。”
 
“但你刚才的表现不像是丢了张无关紧要的纸。”
 
男孩没吭声。
 
“你知道，比起每天沉迷酒精，吃点小蛋糕是要健康一点。我觉得还蛮不错的。”
 
“……你的想法和我有什么关系？”卡米尔终于甩过来一句话。
 
“这说的就是你，为什么和你没关系？”
 
男孩看上去被这句话给问倒了。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安迷修，半天没有说话，但却也没有要继续往前走的意思。安迷修耐心地等着。或许是看到了对方身上更加人性化的一面，他发现自己的态度不再像之前那么冷淡了。
 
大概过了漫长的几分钟，卡米尔终于开腔。
 
“是店里的熟客券。连续打卡一个月送七张，每周四可以免费点单。”
 
“你喜欢什么口味？”
 
“巧克力。或者别的……其实都还行。”
 
安迷修点点头。“但奶油不要太多。”
 
“对，奶油不要太多。”如果不是他看错的话，卡米尔的嘴角稍微向上弯了一下。
 
他们带着有些奇怪的友好感向前走，就像是不约而同地达成了什么共识。这很荒唐，因为他和卡米尔连朋友都算不上，但这种感觉让安迷修能更多地体会到男孩身上十八岁青少年的那一面，而不是作为黑帮首领二把手的那一面。就当是他放松了警惕吧，但安迷修觉得不算什么太坏的事。
 
“大哥偶尔会说这是八岁小孩的爱好……不过我知道他没有恶意。他只是有着这种说话方式。”
 
卡米尔自然而然地开口，就好像是在和什么老友聊天。安迷修猜想男孩在这附近恐怕也找不到除了他堂哥以外可以交心的人物，而他对雷狮的态度又是带着些不对等的尊敬的。
 
“你对他了如指掌。”
 
男孩点了点头。“小时候我可以说是他带大的，后来他做了混混，我也跟着他，于是就退了学。大哥是我的家教。”
 
“雷狮做你的家教？”
 
安迷修想象了一下那个男人对着一堆中学课本指指点点的样子。
 
“他在学校里成绩一直很好。”卡米尔补了一句，“年级第四。”
 
他翻了个白眼。“我猜他是个光凭天才脑袋瓜读书，成天翘课吸烟打游戏的人？”
 
“完全正确。”
 
“你被那种人带大，不敢相信还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卡米尔耸耸肩，“我说了，他人不坏。而且我……上过礼仪课。大哥也一样，不过他非常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
 
“现在的家庭还会给小孩上礼仪课吗？”
 
“我们……”他看上去在寻找措辞，“经济条件还不错。”
 
看卡米尔的样子，大概不仅仅是“还不错”的水平。安迷修在心里叹了口气。所以雷狮是一个富裕家庭出身，学习成绩优异，英俊得足以登上时尚杂志封面的混混头子。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人抱着现成的好条件不要，非得踏足没有一个正常人想要接触的领域。
 
“他或许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像我这样得为了低价出租房东奔西跑的人。他或许更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不想被莫名其妙一枪打死的人。”
 
卡米尔不置可否，只是稍微垂了垂眼睛。“一切都有原因。”
 
他的口吻平静得让安迷修感到不快。
 
“有些事情和原因无关。”他说，“正确即正确，错误即错误，所有原因都是借口。”
 
“世界很复杂。也有人不是被枪杀死，安迷修。他们被贷款的绳结吊住脖子，被莫须有的罪名送进监狱，被舆论的毒药腐蚀内脏。并不比一颗子弹好到哪去。”
 
“所以才需要正义，不是吗？社会乱套了，但是这是荒唐的，一切都要被修正。有人要站出来。”
 
“有时候道德和法律相悖。你要做什么选择，安迷修？”
 
他笑了起来。“你在教育我吗？我比你整整大了八岁。”
 
卡米尔弯了弯嘴角。“这和年龄无关。我也不想教育你，我只是在阐述我们的观点。”
 
“阴沟里的道德逻辑。”
 
“阴沟里的道德逻辑。”男孩不反驳，“但比阳光底下的道德逻辑更实用。”
 
“好了，”安迷修举起一只手示意停止，“我们永远无法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就这样吧。”
 
卡米尔同意了。
 
他们继续穿过几个红绿灯，因为现在已经靠近了另一个街区，车流量渐渐从无到有，于是男孩终于开始注意交通规则。周围的环境开始由于店内的灯光变得明亮起来，同时变得明亮的还有安迷修的空腹感。
 
或许还有心情。很不可思议，他居然与一个理念完全不和的人冷静地讨论了价值观，这主要归因于卡米尔清楚理性的叙述方式。如果对方换作是雷狮，安迷修不保证不会在半分钟内将讨论演变为一场争吵。那个疯子看上去对惹火别人相当有一套。
 
有点不妙，他想，他一直在拿这对堂兄弟做比较。这没有意义。“如果是雷狮”——根本不需要这种假设，他与雷狮之间永远不会产生刚才那样的和平对话。
 
他们在街道上行走。安迷修享受着久违了的荧光灯与人流组成的环境，在两侧的店铺中寻找餐馆。不多久，他看到身侧的一家西餐厅，便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卡米尔在他身边站住了。
 
“这家店？”
 
“看上去没什么不好。我今天和人打了两场架，”而且每次都被掐了脖子，他在心里补充，“现在饿得能吃下半只羊。”
 
男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安迷修挑起了一边眉毛。
 
“我还记得回去的路，也不需要照明设施。而且我的死活和你们无关，不是吗？你可以放心地去买蛋糕。”
 
“没人会把甜点当晚饭吃。”
 
“那就去吃晚饭。”
 
卡米尔看上去还在思考，但最后终于作出了决定。他无声地呼出一口气，转过身向街道更内部走去。安迷修朝着西餐厅的门走了两步，却听到男孩喊他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看到卡米尔向他做了个“跟上来”的手势。
 
“我只是想和你说，那家店的牛排真的出奇地难吃。你该尝些另外的。”
 
 
 
-TBC-
 
 
 
本性毕露，三章写了两场打戏。爽了。
连续三章出现的都是很凶的安。
善于利用意外事件和地形坑雷的安。
不知为何好像和卡稍微搞好了点关系的安。
下一章应该是面对幻变得和蔼可亲的大哥哥安。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另：什么，这章居然没有敏感词？